对话“道德90后”陈红：懂得报答是做人的本分

每天，陈红都要搀扶养父散步。

       多年来，养父的头发都是陈红给剃。本版摄影/王博

    □河北日报记者王博 张近情 河北日报通讯员张志国 郭俊峰 [沧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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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养父眼里，她是贴心小棉袄，是后半生的依靠；

    在丈夫眼里，她是朴实的贤内助，是要呵护一生的宝贝；

    在她眼里，养父不是负担，婚姻不仅只有爱情，还有共担的责任与付出。

    近日，泊头市90后孝女陈红带着养父出嫁的事迹感动了无数人，也激发了人们对什么是大孝，什么是大爱的热议。同时，更多人想知道，作为一名90后女孩，陈红为什么会把孝敬老人看得这么重？在她眼里，亲情、爱情和家究竟意味着什么？

    带着这些问题，笔者与陈红进行了一场对话。

    “别人对我有一丁点儿的好，我就会想着怎么来回报人家”

    新闻纵深：很多人说，带着养父出嫁是你对养父后半生的一种承诺，你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

    陈红：在村子里，很多人都认为，女儿嫁出去了，就是要离开自己的家，到婆婆家住了。以前，每次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出嫁，就害怕，就是怕到时候爸爸没有人管。

    我爸爸一个人生活挺难的，洗洗涮涮都不方便。如果我丢下爸爸不管，他岁数越来越大，生活就更困难了。我要带着他出嫁，就是想让爸爸安心，让他知道，我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他，照顾他。否则，我结婚了也不会感到幸福。

    新闻纵深：大家觉得你对养父这么好，和他感情这么深，是不是从小爸爸就特别疼爱你？

    陈红：其实从小爸爸对我要求挺严的。有一次，我跟着爸爸赶集，看到别人家的小孩拿着很多好吃的，也想要。他不给我买，我就哭，他急了就打我。

    后来我慢慢发现，我越想要什么，他就越不给什么。等我不哭不闹了，他反而会主动给我买好多。后来理解了，他这是不惯我的坏毛病。

    因为他打过我几次，我曾在日记里写，“最恨的人是爸爸，最爱的人是奶奶。”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太不懂事了。他生气打我，还是因为我不听话，要不他也不会那么生气。平时他对我还是挺好的。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有的时候，我也为有这样一个爸爸而骄傲，有些身体没毛病的人家还不如我家过得好呢。

    新闻纵深：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是不是也从小就锻炼了持家的本事？

    陈红：我感觉小时候家里的日子挺苦的，每天要干活。别人家的孩子干不干无所谓，我就不行，我是家里的一个小劳力。我干了活爸爸和奶奶就很开心，看到他们高兴，我就很有成就感。

    有一次，我帮他们炒菜，煮面条，端上桌子的时候，他们开心地说，“哎哟，红红大了，会照顾我们啦，菜比我们炒得还好吃哩！”第一次听到这话时，我特别高兴。

    他们搬不动的东西，我就去搬，他们就会说：“这孩子真棒”。我干活也越来越有力气了，就总是帮他们干，家里的，地里的都干，虽然累点儿，但觉得很值。慢慢的，村子里的人也总会说，你看人家陈红，什么活都能干，谁娶了这个孩子谁就有福气了。听他们这样说，我还怪不好意思呢。(笑)

    村里还总会有人念叨，谁家孩子又和老人吵起来了，动起铁锨来了，我还看到他们在村里大吵，我觉得他们太丢人了。

    我自尊心比较强，啥事都想尽量做到最好，不让外人说出什么来。

    新闻纵深：当你知道了自己是被抱养的孩子后，有没有动摇过一直照顾他们的想法？

    陈红：我从小就知道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对我来说，这个家来之不易，所以，我对家就有特别强烈的依赖感。一想到家，就想到有我的亲人在，每次出门都会想着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在等着自己回来，我每次放学回来晚了，他们都特别担心。虽然家小，但觉得特别温馨。

“我嫁人什么都不图，就图丈夫也孝顺”

    新闻纵深：很多人会说，陈红为了能够带养父出嫁，彩礼钱都不要了，爸爸似乎成了你结婚的一个拖累？

    陈红：拖累？我从没这样想过。只要能带着父亲进男方家门，就比其他什么都重要。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彩礼、婚礼那些形式的东西，和心爱的男人一起生活，又能照顾我爸爸，已经够幸福了。

    从小，我每天一睁开眼就是我和爸爸两个人，你说我心里能放下他吗？照顾他是我的责任，是推不开的。

    新闻纵深：人们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有没有想过通过婚姻找个好人家，改变自己原本贫苦的家境，过上好日子？

    陈红：嫁到经济条件好的家里当然好，可我怕他们会嫌弃我爸爸。以前也有城里的男孩子追求我，我想，人家条件好，现在能对老人好，能一辈子对老人好吗？以前住在东光县城里，爸爸就不适应，他总想老家的人。我就想，不能嫁到城里去。

    我觉得飞翔(陈红老公)是个潜力股吧。他说了，努力干两年把盖房子欠下的债还了就买辆车，自己做老板。我说，你有这样的想法就行，不要像有些人天天混日子。

    新闻纵深：很多人觉得婚姻要爱情至上，但你的婚姻好像变成三个人的事，你怎么看？

    陈红：对大部分人来说，在婚姻中，爱情是第一位的，但对我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一开始就寻思，嫁人就是嫁他一个家，要让他一家人都接受我爸爸。我就是这样想的，如果我嫁给他了，他家人对我爸爸不好，我心里也不好受。

    现在，我就挺幸福的，家里人有什么东西都会想着我爸爸，这就足够了！

    新闻纵深：这么说，孝顺是你选择老公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准？

    陈红：如果飞翔不孝顺，我也不会喜欢他。我嫁人什么都不图，就图丈夫也孝顺。

    当初，我俩一确立恋爱关系，我就把家庭情况给飞翔说了，没有犹豫，也没有保留，更没觉得不好意思。如果男孩是真心喜欢我，也会接受我爸爸。

    我们认识两年多时，有一次爸爸住院，他到医院来帮我照顾，出院后，他就提出来让我们全家人都搬到他家去住。很多事情让我觉得，飞翔是一个很孝顺的人，我心里也就有底了。

    现在，飞翔每天回家都先到爸爸屋子里，问问吃药了吗，在家干什么了，聊上几句。你看，那个按摩的洗脚盆就是他给爸爸买的。爸爸不经常运动，脚总是发麻。飞翔心挺细的。今天中午，就是飞翔给我们做的饭，忙活得出了满脑袋的汗。

    新闻纵深：一方面是你和爸爸之间的亲情，一方面是你与飞翔之间的爱情，在这个家里，哪个更重要？你怎么平衡两者的关系？

    陈红：我们都没有那么矫情，在谁重要的问题上不会想那么多。但如果非要比较，我觉得还是亲情更重要，父母更重要，家更重要。我和飞翔聊过这个话题，飞翔也这么想。

    我婆婆把飞翔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啊，所以，我一定要对婆婆好。

“要让孩子从小知道什么是责任”

    新闻纵深：你现在怀孕了，将要有自己的下一代，既要照顾老人又要带孩子，你有过分身乏术的担心吗？

    陈红：其实，照顾爸爸很简单，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照顾他，这个习惯不会改。比方说，做饭的时候，问他想吃什么，商量着来，洗衣服的时候顺手就帮他洗了，不会给我添多少负担。

    以后孩子出生了，更要一如既往地照顾老人，要让孩子从小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孝敬，小孩都是看着大人的。

    新闻纵深：在照顾好爸爸的同时，你对自己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红：我筹划着，孩子断奶后就在附近的工厂找个工作。白天，爸爸一个人在家里有婆婆他们一家人照顾。

    本来婆婆想让我跟着飞翔去外地做买卖，爸爸也支持，这样挣钱能快些。但每次出差都要好几个月呢。我放心不下爸爸，家里不能几个月没人啊。他身体又不好，过几个月天又该冷了，平时都是我给爸爸量血压，他突然有了毛病怎么办？

    现在我是铁了心了，不出去了，在附近找个活算了。哎，说白了还是放心不下我爸爸。

    新闻纵深：你关注自己的事迹所带来的社会反应吗？有什么感触呢？

    陈红：昨天，我上网浏览关于我的报道，看到后面的评论有这样一句：“我是65岁的老人，陈红做得太好了，而我就比较惭愧了。”看着这句话，我就想是不是他的子女对他不好，他缺少关爱，还是他对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歉疚？想着想着，心里就难受起来。

    我想，都是因为钱吧，现在的亲情都淡了好多，尽心尽力孝敬老人的少了。比如在外地打工的，一年也不回来一次。现在的老人都缺少关爱，我呼吁大家都能对老人好一点。懂得报答是做人的本分。

记者随笔

    “孝”也是一种责任

    面对记者，她用朴实的语言释放内心的坦然。

    见到陈红之后，记者先前的很多假想被打破了。

    一点一点积累起陈红与养父间无比深厚的父女之情的，是年少时艰辛生活中的携手同行，是养父对她近乎苛刻的严格。带着养父出嫁义举的背后，并不是一种无力抗争命运的无奈，而是善心使然的内心召唤……

    百善孝为先。在与陈红的对话中，记者发现，她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永远都是父亲，无论是关于婚姻的选择，还是今后的打算，在她心目中，父亲永远排在第一位。正是这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感情，才打动了无数人心。

    在陈红看似平淡的回答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道德观的形成有多方面因素：虽然并非亲生，但奶奶的呵护使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亲情的重要；乡村朴实的道德观念和乡亲们为人处世的传统熏陶也给她提供了善良的成长氛围……

    由此，我们才不难理解，为什么陈红将父女之间的亲情看得那么重要。

    陈红说：“我的心挺软的，有时候，看到别人家老人骑自行车，我心里就特别难受，这么大岁数了，多危险啊。”

    最令记者感动的，是这个90后女孩的责任意识，这让人们改变了对90后孩子的既有认知。

    孝于亲则子孝。要做妈妈的陈红表示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从小知道怎么孝顺父母，在陈红看来，这同样出于责任。

    一个90后的农村女孩，就这样用一颗善良的心，完成了对“孝”这一传统道德的时代诠释——— 孝顺父母，是一种道德，也是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