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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振军:穆青先生的职业缺憾

发布时间: 2009-09-09 10:00   来源: 荆楚网   进入电子报
  转眼,穆青先生辞世已经六年了。人死了才能盖棺,棺盖后才能定论;穆青先生辞世后,除了官方的定论与评价外,报刊上还发表了大量的纪念性文章。这其中,最充分、最突出的就是很多人将他盛誉为“人民记者”。就连我一向推崇的老“愤青”北大副教授焦国标先生,也一反常态,一气写了二三篇奇诡的文字。文中既充满着追思,也洋溢着赞美。
  穆青是我敬重的前辈,当年我是读着他的作品跻身新闻界学步的。可以说,他是我没有见过面的、间接的业师。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因为我敬重他,因此而不在他身后丧失原则与理性。焦国标先生关于穆青的文字,依我看,更多的是出于乡情与私谊。我不赞同,但可以理解。依焦先生的睿智、高韬与卓然不凡,稍待些时日自会自省自悟,毋需我多做饶舌。
  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人都是有得有失的。穆青先生也不例外。穆青用自己毕生的勤奋与执着,完成了一个名记者的辉煌,令很多同辈与后来者无法企及。这是他的“得”。那么,他的“失”呢?依晚生之见,他的“失”就在于他仅仅做到了“名记者”而没有做到“大记者”。不仅他不是“大记者”,而且还在历史与人生的许多紧要关头多处露出职业品格上的欠缺。这是令人十分遗憾的。
  那么,穆青的缺憾都露在了那里呢﹖我们不妨先定格一下“大”。一提起“大”,我们往往能想到“大公无私”、“大气磅礴”、“大义凛然”、“大音稀声”、“深明大义”、“黄钟大吕”等词语。据此,我们再来考量一下穆青先生。
  一个“大记者”,应该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与民族与国家的苦难血肉相连。但是,穆青在人民受难时很多情况下保持了沉默。众所周知,穆青是延安时期的老记者了;那么,面对当年的“整风”、“整党”、“抢救运动”、“肃反”扩大化,穆青当时或事后写了什么呢?解放后,从1957年的“反右”到1958年的“大跃进”,从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到文革期间的一次次政治运动,穆青又写了什么呢?这一系列事件,多少人枪下成鬼,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处冤魂成群,多少处人人相食啊?穆青的家乡豫南、豫东,恰是“自然灾害”时期人民受难的重灾区,他眼可能无见,耳也会能无闻?须知,他并不是一直“被打倒”和“靠边站”着的。
  美国名记者约瑟夫·普利策有句名言:国家就像一艘在茫茫大海上航行的大船,记者就是站在这条船首的了望哨。然而,我们这条“国家之船”在几次关键的转向时刻,都没有发现穆青的“了望”与领航。如否定“文革”,如思想界的真理标准大讨论,经济上的包产到户;还有改革开放后胶着状态下的姓“社”、姓“资”争执,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的传播等,首创者不仅与他本人无关,甚至与他所在与主政的媒体也无关。
  人分三种:造势者、顺势者和逆势者。我们不能苛求做为记者的穆青去“造”什么“势”,或舍却身家性命去“逆势”,但也不能只“顺势”、只“纪录并传播那个风云时代的主流精神吧”?穆青先生似乎正是这样的。解放前的《雁翎队》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不提;除此之外,建国后穆先生的所有新闻名篇,可以说全部都是“零风险”写作,如《焦裕禄——县委书记的榜样》、《为了周总理的嘱托》、《历史的审判》、《铁人王进喜》、《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抱“财神”》、《谁有远见谁养牛》……等等,都是追忆性、总结性与回顾性的;确实是健康的、积极的、正面的、向上的、鼓舞人心的;但既没有惊心动魄、深入虎穴的采访,更没有启蒙思想、兀现精神的写作。可以说,只要是文字功力上乘与新闻业务娴熟的普通记者,能及与可为者人莫多焉。
  除此之外,穆青先生的一生还说过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写过不少不痛不痒的文字。如他一次与新华社河南分社的记者座谈时说:“做为一名新闻工作者,要以党和国家的利益以及人民的长远利益为大局……”这种境界,即使跟古代士大夫的“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相比,显然也是有差异的。如他的以写国外见闻为主的《彩色的世界》一书中收集的作品,散文大多数也如同“旅途散聊”,通讯一遇到苏联、朝鲜和东欧的一些社会主义国家,便自觉地激情洋溢、笔下生花,什么伟大呀富饶呀英雄的国度呀,好像到了九重仙境、人间天堂,现在看来就很经不起时间的检验了。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穆青的新闻名作,极少有独立完成的。如最有名的《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就是3人合写的,并且这3个人还都不是焦裕禄事迹的最先采访、报道者。摆弄文字的人都清楚,越是品位高、能传世的佳作,越是某一个人的思维心智与谋篇布局能力的凝结。穆青的新闻作品全集我们尚无缘看到,如“反右”、“一打三反”、“放卫星”“反击右倾翻案风”阶段的,等等。如果能看到一定会更加有趣。
  那么,穆青和他的作品为什么会如此声名远扬、让人觉得雷霆万钧呢?除他个人的勤奋与努力外,特殊的时代、垄断性的媒体、一元化的传播方式、单一而僵硬的价值观,以及他长期担任大媒体主要领导人的高位等因素,是造就一代名记者穆青的独特背景。至于穆青为新华社的发展壮大所做的贡献,属于一个行政干部的功德,虽不可磨灭,但不在本文论辩范围,故不赘言。
  焦国标献给穆青的花圈上,抄录了辛弃疾吊祭朱熹的文字:“所不朽者 垂万世名 谁谓公逝 凛凛犹生”。
  焦国标在《穆青在中国新闻史上的地位》一文中说:“穆青与梁启超和范长江从类型上看鼎足而三。”与梁启超、范长江相比,“穆青的成功毫不逊色。”
  而我认为,梁任公的文字当年不仅仅是“所向披靡,令人神往,举国争读,如饮狂泉”,而且开启了一代民智;范长江则以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毫无保留与选择的、内心的真实感受写成的《中国的西北角》一书,大胆而准确地预言了一个旧王朝的崩溃;即使邹韬奋,也用逆时势的超前性涤荡了束缚一个时代前行的意识形态块垒,传播了民主与自由的文明理念,提出了震聋发聩的新闻功能的良知底线:“报纸的言论要完全做人民的喉舌,报纸的新闻要完全做人民的耳目。”如此说来,一生致力于“写先进人物”、“宣传榜样力量”和“重视道德建设”的穆青先生,忝列于梁启超、范长江、邹韬奋之后呢,文力强弱不言自明。
  同时,我还记得以下两段话——
  “逼也不写是君子,逼而写之是常人,摸准风向不逼而写才罪莫大焉”。这是焦国标教训浩然的一段话(见《浩然先生,您应该写忏悔录》一文)。
  “真正的行者,不为留者所止,也不为犬吠所困,江水皆东我独西,虽千万人往矣。”这是焦国标嘲笔小男人气的余秋雨时所写下的名句《余秋雨的小男人气》一文)。
  对照这个标尺,纵观其一生的笔路墨迹,“大记者”穆青先生的身上,显然是有无法回避的职业缺憾的。
  就穆青现存的成就而言,说他老人家是名记者、好记者,已是名实相符、恰如其分。我们不能苛求他超越时空、超越历史与超越自我。但是,如果对他进行无度的拔高与诗化的吹捧,也是对穆青先生的一种“棒杀”;如果对他的评价不全面、不深刻、不准确、不精要、不深邃,更是对青年记者的一种误导。想必,这也是穆青先生在九泉之下最不愿意看到和最不愿意听到的。
  稿源:荆楚网
  作者:孙振军
(本文来源:荆楚网 编辑:王德民)
关键词:孙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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