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的妈妈陪孩子晒太阳。记者周迪 摄
本报记者刘璇 王恺凝 通讯员王琛 张璟祎
一周前,9岁的武汉男孩李想结束了第27次化疗出院回家。如果能安然度过四个月,他就可以顺利“截疗”。
小李想得的是和5岁的深圳女孩罗一笑同样的病: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以下简称“急淋”)。病情比罗一笑更麻烦,基因检测显示他的“费城基因”呈阳性,国内目前没有经验可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截疗”只是表明普通白血病治疗完成,但是“费城基因”的治疗还得继续。家里已经花了近80万元,欠了20多万元外债。但对妈妈吴卫萍和爸爸李觉如来说,让人绝望的不是因为没钱了,而是不知道哪天儿子说没就没。
前天上午,罗一笑去世刷爆网络,这条新闻吴卫萍她不敢点开看。从2014年5月儿子在武汉市儿童医院被确诊到现在,900多个日夜,每次想到“儿子要是突然走了……”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在武汉市儿童医院血液肿瘤科,还有150个家庭和吴卫萍一样在“生与死”之间煎熬。儿童白血病种类复杂,如果基因没问题, 就“急淋”而言,白细胞在5万以下的“标危”五年生存率最高,为80%以上,这意味着五年后80%的患儿基本不会复发。可一旦摊上基因问题,那么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没有更好的办法,唯有坚守。只有坚守,才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撕开一道曙光。
一次咳嗽查出“急淋”
李想家离市儿童医院有35公里。进青山上到21号公路后,沿途会看到往外吐着黑烟的硕大烟囱,空气中能闻到刺鼻的焦油味儿。驱车大约90分钟可到达李想外婆家:八吉府街新村村。
李想从小就住外婆家,在一条窄巷的巷尾,一幢老旧的二层楼,木头框的门窗早已斑驳。200米长的巷子里虽不下十户人家,但有条件的都搬走了,寂寂无人。
“如果儿子没生病,我们也会搬。” 八吉府街属于青山化工新区。丈夫李觉如是汉川人,小两口没房,儿子就跟着爸爸住在汉川奶奶家,在铁机路上班的吴卫萍住单位宿舍,隔段时间回次汉川。李想3岁时,一家三口住到了外婆家,李觉如平时就打打零工。
他俩原本打算攒够钱就在市区买房子,位置都看好了。但两年半以前,这场突如其来的白血病让一切生活憧憬戛然而止。
2014年4月26日,6岁半的李想咳了小半个月。担心拖成肺炎,夫妻俩带着儿子来到武汉市儿童医院,挂了呼吸内科陈孝萍的专家号。检查结果出来后,检验科医生亲自拿着结果,把他们送到陈孝萍的诊室里。“白细胞30.4万!超过正常值最上限30倍……”陈孝萍让孩子立即到住院部10楼办住院。
“血液肿瘤病房”。一出10楼电梯,夫妻俩被这几个字刺得天旋地转。
5月5日骨穿结果出来,李想被确诊为高危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吴卫萍在医生办公室嚎啕大哭,李觉如躲进楼梯间也大哭了一场。
知道自己病重孩子很努力
噩耗接踵而来。李想的“费城基因”呈阳性,这种基因在儿童急淋中并不多见。靶向化疗药格列卫问世之前,病人只有死路一条。
医生给李想制定了双化疗方案:除了常规化疗,同时服用格列卫。双重化疗药的摧残,加上基因不好,李想两三个月就要感染一次,每隔20天的一次化疗都是“生死闯关”。
2014年10月13日,做完第6个强化疗的李想出院回家。当晚10点,他上厕所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牙龈出血不止,口罩全都被泥浆样的鲜血染红了,夫妻俩抱起孩子就往儿童医院赶。
“用手指压住出血点,按着不动……”一路上,医生一边在电话里教他们压迫止血,一边紧急联系调血。抢救了整整一晚,小李想死里逃生。
吴卫萍记不清有多少次,孩子一有不对劲就往医院跑。李想的白细胞一直居高不下,两年化疗27次,像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
儿童医院血液内科所有医生都管过李想,所有人都对这个孩子印象深刻:坚强、懂事。熊昊说,李想最开始吃格列卫的时候才6岁,不会吞药,药在嘴里一含就是个把小时。有次查房,熊昊跟李想说话,李想没理他。仔细一瞧,孩子嘴里含着药。李觉如告诉熊昊,孩子知道药贵,一次两颗500块钱。怕吐了糟蹋钱,含在嘴里又苦得受不了。
“孩子知道自己病很重,很努力。”李觉如说,一到化疗,李想知道不吃东西没抵抗力,就算嘴巴、食道全烂了他也很努力地吃。
二代药物吃了一年终转阴
熊昊回忆,除了化疗生死关,李想在入院期间还发生多次险情。
最近的一次是今年9月份,李想因为肠道出血住了三次医院,拉出来的全都是血冻子,一天十多次。结肠镜检查发现,胃黏膜和肠道大面积糜烂,病因是患上了过敏性紫癜。
本来做化疗免疫力就差,得了这种免疫性疾病后,李想身体的免疫功能完全混乱。一方面白血病人要求饮食富含优质蛋白,另一方面过敏性紫癜要求清淡饮食。
主治医生让李想住进了层流床,每天的小便用矿泉水瓶装瓶计量,大便称重,根据每天的出入量计算每日的进食量,精确到克。经过精心的治疗,持续了两个多月的肠道出血终于止住了。
“必须靠医患的共同坚守,才能把孩子从一次次绝境中拉出来。”熊昊说,“医生做好日常工作,不厌其烦,就是最好的陪伴。”
“医生的全力以赴也给了绝望中的我们很大希望。”吴卫萍说,李想第四次强化疗刚开始,就感染了严重的脓毒血症,口腔食道黏膜溃烂化脓,嘴唇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脓血疱,防御屏障全线崩溃,任何一点小差池都可能要命。主治医生陈开澜手把手地教他们日常护理,细微到漱口、搽药、洗屁股,隔几分钟就会来看一次。
除了感染不断,治疗中所有的意想不到也都被小李想碰上了。第一代格列卫李想吃了完全没效,只能换成二代的达沙替尼,吃了一年多终于转阴。结果出来时,科室医生都很兴奋。
医患绝望中坚守希望
尽管李想的基因已经“转阴”,但二代达沙替尼保守估计还要吃五年。治病两年多,靶向药和抗感染药物绝大多数都是自费,整个治疗费用大约能报销40%,家里已经花了80万元,所有积蓄早已花光,还欠了20多万元的外债。吴卫萍不得不网购印度仿制药。
医院也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们申请了小天使基金3万元、找红十字会申请了5万元、省慈善总会1万元。即便如此,对于接下来的治疗费用夫妻俩心里仍然没底。
“儿子已经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怎么能放弃呢?”小李想病情稍好一点,李觉如就会教他认字、算数,他们还给李想联系了学校。如果不是开学前病情突变,李想现在已经上学了。
新年快到了,李觉如给儿子送来一个特殊的礼物——一颗刚长了一夏的仙人球。仙人球很小,才小拇指大。李想很喜欢:“我觉得我很像它。我不会放弃,我希望爸爸妈妈也不要放弃我。”
吴卫萍和李觉如背着儿子泪如雨下。
医生的陪伴与守护就是曙光
记者:“急淋”到底有多可怕?
熊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分为标危、中危和高危。白细胞在10万以上,有不好的基因、对化疗药物不敏感就属于高危,五年生存率大约在50%左右。李想的“费城基因”呈阳性,这是高危中的高危,这意味着预后会非常不好。
记者:我们很关心小李想未来的命运。
熊昊:说实话,“费城基因”呈阳性目前没有很好的治疗办法。靶向药物格列卫出现以前,病人只能等死。有了靶向药物之后,很多孩子用一代靶向药格列卫,两三个月基因就能转阴,李想换了二代靶向药达沙替尼后,吃了一年多才“转阴”。即使截疗,他至少还要吃5年的达沙替尼,不排除终身服药的可能。
记者:治疗过程漫长,未来却又不可知,医生该如何面对家长?
熊昊:孩子得这样的病,父母内心大都是绝望的,但绝望中却又不忍放弃,医生的陪伴与守护就是他们的曙光。医生要做的就是不过度强调病情,既要如实讲实情,也要如实告知成功概率,只要有希望,医生都愿意与家长、患儿一起坚守,成为家长和患儿的精神支柱。
(作者: 编辑:刘建维)